第九章 情敌突现-《调笑令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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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总之朱大聪在当地很有势力,我得罪了他,就跑了。就这么简单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怎么得罪他的?本官想听细节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不想说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”唐天远点点头,安慰她,“你不用担心,本官会给你做主的。”

    “没用,他爹是知府。”

    “我爹还是首辅呢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谭铃音觉得吧,都这个时候了,她又不是没见过唐天远,现在吹这种牛,有意思嘛?

    唐天远自知失言。他方才只是不服气,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,现在急忙挽救,“我干爹……我与唐天远义结金兰,他爹自然就是我干爹,有什么不对吗?”

    谭铃音心想,原来还可以这样攀亲戚,脸皮真厚。

    “总之你无须担心。那朱大聪之前若真的想追捕你,你现在不可能站在我面前。今后他想把你怎么样,得先问问本官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,你现在是由我罩着的。

    谭铃音有些感动。虽然这县令大人一肚子坏水儿还爱吹牛,但关键时刻挺仗义的。

    她想了一下,觉得县令大人说得不无道理。朱大聪即便有势力,那也是在济南,到了铜陵县,他一时施展不开拳脚。就算真出了事儿,到时候她再跑也不迟。

    打定这个主意,谭铃音放下心来,抱着糖糖凑到近前。糖糖看到离唐天远近了,伸着爪子一蹦,直接跃入他怀中,仰躺在他腿上,四肢张开,放松。

    唐天远便轻轻摸着它的脖子和肚皮,糖糖很享受。

    谭铃音由衷说道:“大人,您对我真好。”

    这话听在唐天远耳朵里,总让他有些别扭。他低头看着糖糖,给自己的好意找了合理的理由,“那是自然,我可是你儿子的爹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谭铃音红着脸走开了。

    唐天远摸了摸鼻子。他是个稳重的人,可是今天说话怎么总不过脑子呢。什么叫给她儿子当爹,那意思不就是说两人是夫妻么。他真不是这个意思。

    这头谭铃音出去之后,很快把此事抛之脑后。她去找清辰,告诉他自己的打算。谭清辰自然一切依她。谭铃音还想给谭清辰起个化名,一开始想叫他“谭奇奇”,跟自己的“妙妙”相对应,谭清辰死活不肯,他宁可叫“谭大算”,还可借机跟朱大聪拉近些关系。

    朱大聪的店铺很快开张了。他的店铺是个珠宝首饰铺,把这样一个主要面向弱女子的店铺开在衙门隔壁,许多人已经预料到它未来的黯淡。

    不管怎么说,开张是热热闹闹的。九百九十九响的鞭炮,把糖糖吓得在衙门里乱转悠,还找人撒娇。街坊邻居都来恭喜了,还送了见面礼,谭清辰和谭铃音也送了。唐天远没有亲自过去,托谭铃音带去一点心意。

    朱大聪一一给回了礼,不提。

    且说现在秋高日爽,天气渐渐干燥。南方的夏天本来就潮,香瓜和雪梨不放心,这阵子忙着把库存的东西清点晾晒,之后就可以收库过冬了。儿行千里母担忧,唐夫人心思缜密,不独把儿子的吃穿用度整理好,也打点了不少可以送人的东西。儿子当个小小芝麻官定然不易,总要结交人的,送出的东西必须拿得出手,可不能被人轻看了去。

    因此,唐天远手头上有不少好东西。

    这一天,他看到丫鬟们把珠宝首饰拿出来晾,他自己也觉得新鲜,就凑过来看。金的钗,银的簪,点了翠的花钿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雪梨觉得很奇怪,少爷什么时候对女人用的东西感兴趣了,他童子功不练了?

    唐天远的视线落在一个打开的盒子上,那里头躺着一串红珊瑚手串。珊瑚珠颗颗浑圆鲜亮,艳红如火,珠串躺在白色的丝绸上,像是从雪堆里开出来的冷艳红莲。

    唐天远眼前又现出一截雪白的腕子。宝剑就该配英雄。他把那盒子拿起来盖好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雪梨轻轻撞了一下香瓜的手臂,偷偷问道:“香瓜姐,你说少爷要把手串送给谁呀?”

    还用问么。香瓜心内冷笑,表面装作茫然无知。也就是雪梨这样的傻子,才会看不出端倪。

    “不会是他自己戴吧?”雪梨自言自语道,接着脑子里出现少爷笑嘻嘻地往自己手腕上套珊瑚手串的画面,她吓得不敢再想下去。

    唐天远再看到谭铃音时,他正思考着找什么理由把东西送出去,却陡然看到谭铃音手上已经多出来一串东西,也是红珊瑚手串。

    也不知怎的,他看着这串红珊瑚,有些刺眼。

    谭铃音看到县令大人盯着她的手串看,她抬起胳膊给他看个够,笑得灿烂,“好看吗?”

    唐天远脸一红,连忙别过脸去,“真难看。”

    “没品位,”谭铃音说道。别人都说好看,清辰也说好看,独独这怪人说难看。她摇摇腕上的红珠子,“清辰给我鉴定过了,这是真珊瑚,起码值上百两银子。”

    原来她所谓的品位是直接用价格来衡量的。唐天远不屑,却还是问道:“你弟弟给你买的?”

    “不是,朱大聪送的。”

    唐天远皱眉,“你不是说你们有仇吗?怎么还戴着仇人的东西招摇过市?”

    “只要他不知道我是谁,我们就没仇。再说了,这是他给我的回礼,不戴白不戴。他开张的时候我也给他东西了。”

    唐天远幽幽说道:“你送他的是五两银子一个的癞蛤蟆。”癞蛤蟆是铜铸的,只有表面镀了一层金。

    谭铃音辩解:“那不是癞蛤蟆,那是蟾蜍,招财用的。”

    “都一样,”唐天远说着,又看她的手腕,“你弟弟未必懂得鉴定珊瑚,不如褪下来,我帮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不就是想看么,何必找这样的理由。谭铃音心想,他最近帮了她的大忙,她也不是小气之人,于是大方地把珊瑚手串褪下来给他开眼。

    谁知道,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够,非要拿回去仔细看。

    谭铃音又大度了一把。

    然而她大度的结果是,第二天,县令大人告诉她,那珊瑚手串弄丢了。

    丢了?!一百两银子哪!

    谭铃音一摊手,“赔钱!”

    唐天远不以为意,“不值什么,我再赔你一串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以为他在拖延时间,没想到他真的很快就弄来一串。这一串比那一串的成色好很多,珠子的个头儿也大。

    谭铃音的眼睛都直了,她吞着口水,却不敢接,“这个值不少钱吧?”

    他有些不耐烦,“东西是拿来用的,不是卖钱的,你若不喜欢,想要钱,好,我还你钱便是。”说着又要拿回去。

    “别别别,还钱多麻烦。”谭铃音忙把装着手串的丝绒小盒子接过来。

    唐天远微不可察地牵了一下嘴角。

    谭铃音对朱大聪的态度有些复杂。她对他是有些忌惮的,但她又必须把这种忌惮遮掩好,不被旁人察觉出来。同时,她也不愿怠慢他。她更希望与他融洽相处,睦邻友爱,这样一来他若真的想寻仇,也能顾念些情分。

    所以她在县衙外遇到朱大聪时,朱大聪与她搭讪,她便不推搪,也和他聊几句,套近乎。

    彼时天高云淡,秋光正好。谭铃音从街上买东西回来,看到朱大聪正站在自家珠宝店的门口,仰头观望。

    她便也好奇地跟着抬头看。瓦蓝瓦蓝的天空下,两人仰着头,嘴巴不自觉地张开,像是两只等待投喂的雏鸟。

    天空中有一排南飞的雁,路过此地,不打算停脚,继续往南飞去。

    朱大聪看着谭铃音,问道,“谭师爷,你们读书人都博学。你说,这大雁每年南北往返,它的家乡到底是南方还是北方?”

    谭铃音觉得人和鸟都是吃饱了撑的,整天想东想西。她摸了摸发酸的脖子,答道:“大概它们待在哪里,就把哪里当作家乡吧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朱大聪追问道,“那么你呢,你的家乡是哪里?”

    谭铃音有些无语,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爱追问别人家乡。她打了个哈哈,胡诌道:“我自小离家,四方漂泊,已经不记得来自何方。就像这大雁一样,人在哪里,家乡就在哪里。”

    朱大聪笑道:“谭师爷真是有趣。我店内有好茶,又有时新蔬果做的点心,不知谭师爷是否肯赏光,入内一叙?”

    这时,陡然间从县衙门口传来一嗓子,“谭妙妙,还不快回来。”语气不太好的样子。

    谭铃音循声望去,看到那里立着一个身影,从身形上看,应是县令大人。他脚边还蹲着一团黄乎乎的东西,想必是糖糖。

    谭铃音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唐天远又道:“不过让你买点东西,就去了这么久,越来越没用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有些恼,她又不是他的丫鬟,凭什么被他呼来喝去的,现在还斥她。谭铃音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,他责备,她偏不给他面子,身体一转,直接走进珠宝首饰店。

    朱大聪立在原地,朝不远处的县令大人拱了拱手。

    唐天远冷哼。

    糖糖看到它主人走进那间屋子,便也兴冲冲地想要跟过去。

    “糖糖,回来。”唐天远制止它。

    糖糖只好走回来,不解地仰头看他。

    “你娘不要你了。”

    它像是听懂了,沮丧地低头蹭了蹭他。

    唐天远眯眼看着那门可罗雀的珠宝店。他突然扬声朝身后喊道:“黄瓜。”

    里面立刻闪出来一个小厮,满面堆笑地凑上前,“在,少爷,您找我?”

    “嗯,你带几个人,去一趟济南。”唐天远说着,让黄瓜附上耳朵,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。

    黄瓜边听边点头,末了说道:“小的都记住了,放心吧少爷。”

    唐天远点点头,又看向珠宝店。他心想,我倒要看看你们藏什么鬼。

    这边谭铃音被朱大聪引着走进珠宝店。她再一次来到这里,不免又赞叹一番。女人嘛,谁不喜欢漂亮精致的首饰。

    谭铃音并非没见识过好东西,但这几年过得不像往常那样富裕,她自己也变抠门了,因此虽然手头有余钱,她依然没买太贵的首饰。

    朱大聪看出她喜欢,提议她可以免费试戴。

    谭铃音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朱大聪笑道:“你好像很怕我?”

    “我又不买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怕我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执拗地看着她,表情严肃,像是要逼供一般。谭铃音张了张嘴,往后退了一步。说实话,她刚才也不是很怕,现在真有点怕了。

    朱大聪突然身体一松,黯然道:“算了,你不说我也知道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好奇,“你知道什么?”

    朱大聪摇头叹了口气,“我家乡的人,也有不少怕我的。只因我爹有些势力,我自己面相又有点……凶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心想,不只是面相凶吧……

    朱大聪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,继续说道:“其实,我打死过人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谭铃音没想到他这样坦诚。

    “但直到现在,我依然认为那个人该死。自那之后,我的名声更不好了,旁人都说我命主孤煞。加上我的两个未婚妻接连病死,我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眉头拧得更甚,像是用小刀在额上划了“川”字一般。

    “不是……三个吗?未婚妻?”

    朱大聪点头道:“第三个得知婚配对象是我,未及成亲便郁郁而终。从那之后我就坐实了‘克妻’之名。其实我并不相信命理之说,但第三个姑娘确实是因我而死,我为此一直内疚悔恨到现在。自那之后,我心灰意冷,娶妻的心思也就淡下来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巨石,压得她只觉烦闷无比。她试图劝慰他,“你不用内疚,两家的婚约是父母之命,你又没有错。而且,她也不一定就是因为婚事而死的呀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懂,”朱大聪摇头,神情落寞,“如果这世上有一个无辜的好人是因你而死,这个念头就会伴随你一生,你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内疚之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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