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旧事重提-《调笑令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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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唐天远虚拢着她的肩膀,柔声宽慰她:“别难过,以前是我没遇见你,才让你受那些委屈,以后不会了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擦了擦眼泪,奇怪说道:“他既然都不认我了,找我来又是为什么呢?”

    唐天远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,只是不说破,“你和你爹好好谈一谈,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来到南书房,在门口看到小宝正揪着糖糖的尾巴,“看你往哪儿跑!”

    糖糖自己的尾巴向来是不给别人玩儿的,此刻被揪住,十分难受,它恼得一回身,张大嘴巴一声怒吼:“嗷呜!”

    小宝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狗,吓得松了手倒退几步,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糖糖看也不看小宝,撒开腿跑到谭铃音脚边,低头在她腿上蹭,求安慰。

    小宝坐在地上,放声大哭。

    谭铃音弯腰抱起糖糖。嗯,小家伙现在大了,都快抱不动了。

    小宝的哭声把里头三个大人招出来了,谭夫人看到儿子,心疼得什么似的。忙要把他扶起来。小宝却坐在地上不愿起来,指着糖糖说道:“打,狗!”

    香瓜也跟着劝,想先把小孩哄起来,坐在地上凉。

    谭能文挺臊得慌的。他们是客,人家唐大人客客气气地招待,结果他儿子一来就闹,要打人家狗,简直丢脸。他怒道:“还不快起来!在家时怎么教你的?出来丢人现眼!”

    小宝哭得更大声了,必定要把糖糖打一顿他才起来。

    正闹得不可开交,黄瓜领着几个丫鬟走进来,看到谭铃音,说道:“谭师爷,少爷怕衙门里人手不够用,怠慢了谭老爷和夫人,所以又买了一些回来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觉得唐飞龙也挺能的,买丫鬟跟变戏法似的,而且看着那几个丫鬟都挺老实本分。她知道他是怕她难做,所以对她的家人格外体贴。想一想他,再看看眼前闹剧,谭铃音禁不住鼻子发酸。

    黄瓜跟谭铃音回禀了一下,接着把丫鬟交给香瓜分派,就要离开。谭铃音让他带上糖糖一起走了。

    然后谭铃音和谭能文一起走进南书房的小花厅,摆开谈判的架势。

    “跟我回去。”谭能文开门见山。

    “跟你回去,还是跟你回去嫁人?”谭铃音更直接。她也不傻,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想明白了。对于她的去向,她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,而且招呼不打就找上门来了。必定是有人提前告诉他了。

    谭能文坦然承认,“朱家确实又去提亲了。铃音,人家待咱不薄吧?”

    “待我不薄我就要嫁给他吗?那样我也不知嫁过多少次了,还轮不到朱家。”

    谭能文气得直拍桌子,“你……恬不知耻!”

    “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恬不知耻,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?”

    谭能文指着她,手指哆嗦,“孽障啊,孽障!”

    谭铃音正色,问道:“如果不是朱家提亲,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也不认我这个女儿了?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犯的错,还好意思怪别人?”

    谭铃音垂着眼睛,小声道:“我没有怪谁,我犯错我活该,但我只是好奇,问一问。”

    谭能文叹了口气,“我能怎么办?你又不是不知道朱家的势力,我总不能为你一个,把老谭家都赔进去吧?”

    “就是不会了?”

    谭能文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”谭铃音的声音渐渐带了些更咽,“那你想我吗?”

    谭能文没好气道:“我怎么不想你,你是我闺女。可是想归想,我哪敢找你?”

    “其实也没多想吧,你有儿子呢。”

    “小宝是你弟弟,你该让着他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冷笑,“他可不愿叫我姐姐。”

    “他那是有几年没见你了,认生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有些无力,不想再跟他掰扯这些了。儿子是延续香火的,是心头肉,儿子做错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、可以开脱的。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,“我觉得你这样是在害小宝。‘慈母多败儿’,你们现在宠他太过,把他性子养刁了,以后他未必会孝顺你呢。”

    谭能文最受不了这话,脸色阴沉,重重一拍桌子,“胡说!”

    谭铃音懒洋洋地玩着手指,答道:“你就当我胡说吧。我再给你胡说几句,我是不会嫁给朱大聪的。你说我无耻,我还有更无耻的呢!我心里已经有人了,不怕告诉你,就是唐飞龙唐大人。我已经跟他私订终身了,这辈子非他不嫁!”

    谭能文快被他闺女气死了。

    “那朱家少爷对你势在必得,你身在福中不知福,现在反与别的男子有了私情,倘若被朱家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?反正我不嫁,谁爱嫁谁嫁!那朱家不是厉害吗,大不了把我抓回去关进大牢!”谭铃音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,梗着脖子说道。

    “你以为关进大牢就完了吗?我呢?你兄弟呢?”

    谭铃音挺无语的,“你想得太多,这只不过是男女婚嫁的恩怨,济南知府一个官老爷,每天那么忙,人家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轻省!他只消动个小动作,我半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,这和赶尽杀绝有什么分别?我生你养你,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?!”

    父女俩吵了会儿嘴,谁也不服谁,谭铃音一怒之下直接去找朱大聪了。

    谭能文跟着她走出来,在她身后说道:“你给我站住,你这死丫头!”

    谭铃音头也不回,走出去后咣的一下重重关上门。

    谭能文站在院中,突然有些怔愣。他有多久没跟闺女这样吵架了?

    他虽然很生气,但也不全是生气,生气之外,还有那么一丝感慨和庆幸。这辈子竟然能有机会再见到她,再当面和她吵两句。

    唉……

    谭铃音本来对朱大聪心怀愧疚,现在呢……现在依然心怀愧疚,可是除了愧疚,她又觉得朱大聪这事儿办得挺不地道的。有什么事儿跟她商量就好,做什么一声不响地把家中父母搬过来?她谭铃音像是能受父母摆布的人吗?

    朱大聪像是早就料到谭铃音会来找他,已经提前端坐在店中等待。

    看到谭铃音气势汹汹地跑来,朱大聪先站起身,脸色苍白,“铃音,我错了!”

    谭铃音:“……”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,别人一旦先认错,她就总忍不住心软。

    朱大聪解释道:“我一高兴把在铜陵与你相遇的事情写信告诉了我爹娘,然后他们好像又去找了你爹……”声音越来越小。

    谭铃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如此无辜。但不管相不相信,结果都已经铸就。她说道:“朱大哥,我之前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,我不能嫁给你。我知道我错了,我会补偿你,你让我做什么都行,但无论怎样我不能嫁给你。”

    朱大聪苦笑,“你想拿什么补偿我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谭铃音哑然,她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,想了想,答道,“我……我正在跟人联手做生意,如果顺利的话,再过一阵子,就有一大笔钱,到时候……”

    “铃音,你觉得用钱能补偿我吗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她心虚地低下头。

    “我不要钱,多少钱都不要,哪怕是金山银山摆在我面前,我也不要,我就要人,”朱大聪说着说着,眼圈发红,“铃音,你我本来就该是夫妻,只不过你淘气,我们错过了一次。就因为你逃婚,我被人说克妻,娶不上媳妇,你说怎么补偿我?自然该还我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,对不对?”

    谭铃音发现,对于他的话,她竟然无法反驳。

    虽然道理上是这么回事,但情感上,她无法接受嫁给朱大聪。

    “铃音,上次我问你是否有意中人,你说没有。现在我再问你一次,你这样排斥我,是不是因为有意中人了?”

    谭铃音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是那个唐飞龙?”

    又点了点头。原来这么多人都看出来了呀。

    朱大聪扶着她的肩膀,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,“听我说,你喜欢唐飞龙,我确实有些生气和嫉妒,但我愿意等你忘记他。所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?”

    谭铃音一咬牙,抖出她那个无耻的杀招,“朱大哥,对不起,我跟他已经……我们已经私订终身了!”

    朱大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”谭铃音擦着眼泪,“我这辈子是不能嫁给你了。朱大哥,一定有更好的姑娘等着你。”

    朱大聪直勾勾地盯着她,末了凄惨惨一笑,“你知道什么。遇到你之后,就没有更好的了。”

    他越是这样,谭铃音越是内疚,心中难过得要死,“朱大哥,你别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想这样,可是我管不住自己,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,仰头说道,“我现在真有点后悔来铜陵了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”谭铃音又擦眼泪。

    “铃音,跟我回去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惊讶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朱大聪神色已经恢复平静,“这件事,我不在乎是不可能的。但我也不想错过你。只是你要给我一点时间接受和适应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觉得他很可能疯了。

    朱大聪继续说道:“你现在不能不答应。知道你爹为什么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赶过来了吗?因为我爹又去你家提亲了,哦,应该说是逼婚更确切一些。我爹的脾气不太好,他得知自己被戏耍了,已经十分生气,这次别说你假死,就算真死,他也不会信了,只会拿你家人开刀。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。难道你没发现吗,你爹娘都来了,可是谭清辰却一直不曾露面……”

    这回轮到谭铃音脸色惨白了,她仔细一想,确实这几天没看到清辰。她急道:“你把清辰怎么了?清辰在哪里?!”

    “相信我,你跟我回去,我爹就会放了他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踉跄一步,苦笑,“何必呢?你这是何必呢?”

    “我也想问问自己,这是何必呢。但这就是事实,铃音,回去收拾东西,我们一起回去吧,”他拍了拍她的头,“我们回家。”

    谭铃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朱大聪家走出来的了。她脑子里很乱,先去了古堂书舍,听说清辰不在,谭铃音急了,问道:“他离开几天了?”

    “两天。”小庄回答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!”

    “老板留了字条的,说出门一趟,少则几天,多则旬日才会回来。”小庄说着,递上字条。

    谭铃音看了字条上的笔迹,确实出自清辰。可这也可能是清辰在被逼迫的情况下写的。她想了想,出门又去找朱大聪。

    “我要先见到清辰。”

    朱大聪答道:“你跟我回去,到了济南,自然能见到他。”

    “不,我要先确定他是安全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,正好,他有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。”朱大聪说完,取来一封信。

    谭铃音迫不及待地拆开,信上只有六个字:

    姐姐,清辰无恙。

    还是清辰的笔迹。谭铃音收好信,冷冷说道:“你太卑鄙了。”

    朱大聪无奈道:“我也没办法。你乖乖跟我回去,我们好好过日子,我保证待他如亲兄弟,好不好?”

    谭铃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,沉着脸离开了。

    谭铃音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朱大聪绑架了清辰,这让她对朱大聪再无一丁点好感。朱大聪他爹是知府,俗话说“民不与官斗”,她们家怎么能得罪朱家呢?就算她可以不在乎死活,可她也不能真的不管一家老小吧?远的不说,就说清辰……

    在谭铃音的心目中,小宝的分量并不占太多,清辰才是她的亲弟弟。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,又聪明又重情义,她从家里跑出来,他二话不说就跟上。他们俩一块儿经历了那么多风雨,他出事儿她不可能坐视不理。倘若他真因为她有点好歹,她得恨死自己。

    谭铃音不是没想过找县令大人帮忙。但一个是县令一个是知府,一个在铜陵一个在济南,县令大人就算再聪明,怕也帮不上什么。再说了,唐飞龙虽然家世一般,但他自己是进士出身,又会来事儿,以后肯定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,她怎么能让他得罪同僚、毁他前程呢?

    再想想那个什么礼部侍郎的千金,很明显,唐飞龙虽然自己家世不好,但很受达官显贵的青睐,今天是礼部侍郎,没准明天就是户部尚书了,她和他在一起,怕是在耽误他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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