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49-《帝阙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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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这有何不可。”杜鸿嘉当即翻身下马,命车夫靠边停了,带伽罗入内。

    铺中颜料皆是上等,这会儿街上人少,铺子里也没几个客人,唯有伙计坐在案后,打着瞌睡。杜鸿嘉陪着她慢慢儿挑颜色,等到了僻静处,状若随意地问道:“老夫人安顿好了,你呢,如何打算?”

    伽罗满心扑在颜料上,没反应过来,“什么打算?”

    “总不会一辈子困在那里吧?”杜鸿嘉背靠案台,笑觑伽罗。

    伽罗正在试螺青的颜色,闻言微顿,抬头看向杜鸿嘉,有些诧异于他的洞察。

    长命锁的事她先前跟杜鸿嘉提过,虽未提阿耆的事,但杜鸿嘉知道谢珩将她困在东宫是为那枚长命锁,接谭氏入东宫亦然。而今谭氏安然脱身,杜鸿嘉会突然提及此事,恐怕是她眉目间如释重负、迫不及待想离开的意味太浓了。

    伽罗抿唇笑了笑,“天高地广,困在那里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——”杜鸿嘉唇角笑意更深,“是要出来了?”

    伽罗犹豫了下,并未隐瞒,“嗯!但你不能告诉他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会,这是私事,无需禀报。往后呢,打算去哪里?”不待伽罗回答,已然道:“舅舅那边还没有消息,若他能脱身,必定会回来看你。不如就住在我府里?也方便照看。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如今住在你那里吧?”伽罗见他没有否认,兀自一笑,“虽说重担卸去,毕竟是偷着回来的,不想让太多人知道。”

    这当然是托词了,杜鸿嘉哪能听不出来。

    伽罗自幼便被傅老夫人厌弃,祖孙俩除了一丝血脉,并没有半点亲情。后来傅老夫人出昏招想让傅婎嫁给徐坚,逼得傅婎走投无路,无奈出家,她心里只怕芥蒂更深。本就没什么情分,如今各谋生路,恐怕并不想再见面。

    伽罗眼珠一转,几乎看透他神情中的洞然。

    有个知根知底的表哥就是这点不好,她的心思几乎半点都瞒不住。

    伽罗只好描补,“老夫人是长辈,姑母又是多年未见,理该去拜会。不过老夫人待我如何表哥也知道,倘若我去了,老夫人责问我为何不顾大局,从那里溜回来,闹出不愉快,岂不是让姑母为难?八苦中有一苦是怨憎会,我跟老夫人虽不至如此,却还是相见不如不见。只是愧对姑母,请表哥代我问好吧。”

    这还真是越描越黑。

    不过伽罗对老夫人有芥蒂,杜鸿嘉也是知道的——早年傅老夫人排挤冷落南风的那些手段,连他后来听说,都觉得不忿,更勿论伽罗本身了。素来母女感情最是亲密,伽罗维护南风,他母亲又维护傅老夫人,伽罗不愿去见,细想起来,也该在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杜鸿嘉终究不肯轻易放弃,又道:“我在京城另有宅邸,住那也行,不必跟老夫人碰面,也方便照看。你和高家外祖母都住着,绝不会亏待。等将来舅舅回京城,另行安排,诸事便宜。”

    这盛情着实令伽罗诧异,不过杜鸿嘉向来如此,也就没往心里去。

    恐怕杜鸿嘉还以为她能光明正大的走出东宫呢,伽罗暗暗叹息。以谢珩那样子,未必肯放她出来,她是谋划着偷偷逃出,再隐匿行踪远离京城,为免给杜鸿嘉添麻烦,都想好了连他也瞒着。

    此刻对着杜鸿嘉的坦白诚挚,心里觉得歉疚,想了想,只好道:“到时候再瞧,看外祖母的安排。“

    杜鸿嘉眼底仿佛闪过一丝亮光。

    伽罗却已心怀鬼胎的低头,作势挑选颜料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回到南熏殿,伽罗便将颜料摆开,而后同岚姑挑了绢帛,细心裁剪。

    她幼时学画,便是跟父亲学的绢本彩画。后来去了淮南,那一带文气鼎盛,文人墨客推崇水墨,外祖父还曾有意让她改换门庭,说了许多好处。伽罗却还是喜欢那斑斓缤纷的色彩,像是幼时记忆里永不褪色的风景。数年练习,至今虽只十四岁,技艺却也不算太差。

    挑了适宜的绢帛,裁剪成两尺见方,而后便去选颜料。

    岚姑在旁瞧着,笑道:“姑娘许久没作画了,这回想画什么?”

    画什么呢?伽罗稍加思索,指了指桌上睡得正酣的拂秣狗,“画它。”

    她这半年来身处逆境,而今有兴致作画,可见心绪渐佳。岚姑瞧着欢喜,便在旁帮忙调和颜料,打点杂事。

    伽罗画得很认真。

    深秋的南熏殿,除了廊柱屋檐间的油漆彩花,渐渐失了色彩。院里凉亭外,紫藤花早已谢尽,唯有虬曲枝干上茂密的叶子黄绿交杂,昭示曾经有过的繁花如串。伽罗犹记得初入东宫时,满架紫藤花开得正好,在这座庄重威仪的东宫中,装点出几许亲近旖旎。

    而酣睡中的阿白,算是它在东宫最为意外的收获了。

    “想到要离开东宫,最舍不得的,竟然是阿白。”伽罗构思好了画面设色,瞧着阿白醒来,过去将它摁在桌上,含笑逗弄,“当时公主拿它逗我,虽不怀好意,此刻想来,还是很有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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