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、三颗各不一样的心-《巴黎圣母院》
第(1/3)页
其实弗比斯并没有死,通常像他这种人,命都很大。至于在审讯庭,御前特别律师菲利浦·勒里耶大人之所以会说他死了,可能是他对弗比斯后来的状况并不太了解,也有可能是故意那样说的。而我们的副主教克洛德先生之所以反复说他死了,则是出于一种对情敌的诅咒,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另一个人没有死,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情场上的敌人,估计任何一个聪明的男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,就算是想做,估计也是很难做到的。
尽管弗比斯没有死,但不是说他的伤势不严重,不过,他的伤势也不像副主教克洛德先生渲染的那样。遇刺的那天晚上,弗比斯被巡夜的士兵抬到了外科医生那里,像经常发生的情况那样,医生给他做了各种细致的诊断和检查,然后医生断言他只有几个星期可活了,而且最后还用拉丁语告诉了他本人。但是,不要忘了,我们的卫队长弗比斯可是一名军人,最重要的是他年富力强,生命力旺盛。最后,主宰一切的万能命运还是站在了弗比斯这边,因此,他才得以逃过这一劫。躺在外科医生手术台上的时候,弗比斯就已经接受了菲利浦·勒里耶大人和主教法庭调查官们的初步盘问,这让他感到非常麻烦。于是,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早上,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可以了,就算赶不上以前,但也肯定相差不多,因此,他随即便留下金马刺作为医药费而逃之夭夭。然而,这对审理案件的过程没有丝毫的影响。因为当时那些法官们根本就不在乎证据的来源和正确性,他们在乎的是他们想要的结果,而只要他们要的结果能得到,审案的过程便是次要的,甚至可以大大简化。更何况,法官们自认为已经有了足够多的证据,致爱斯梅拉达和小山羊加里于死地,而本案的受害人弗比斯先生,他的死活就与本案没有多大关系了。
至于我们的被害人弗比斯先生,他在逃离医院后并没有走多远,只不过回到他的驻扎连队里去了,而他的连队就驻扎在距离巴黎几站地的法兰西岛上。对他而言,他认为出庭作证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。相反,他倒隐隐约约认为,如果自己出庭作证的话,肯定会影响自己的声誉和地位,谁都清楚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埃及女人牵扯在一起,那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。更何况,尽管他只是个当兵的,不信奉什么宗教,但他却很迷信,特别是他一想到那个很聪明的小山羊,他就越发相信整件事里面绝对包含妖术。而且整件事情都跟那个吉卜赛女郎和传说中的妖僧有关系,仔细想想一切事情,确实有些稀奇古怪和不可告人的地方。因此,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,巫术所占的分量要远远大于爱情的分量。或许那个吉卜赛女郎就是一个妖女,或者是哪个魔鬼的化身,尽管这里面含有猜测的成分,但谁也不敢保证猜得准错。
其实说白了,这就好像是一出非常没有意思的宗教剧,而他却在茫然无知中扮演了被嘲笑,还挨刀子的愚蠢角色。因此,弗比斯卫队长万分恼火。甚至,他还为此感到羞愧难当,而他所感到的这种羞愧,我们的拉封丹对此有过绝妙的刻画:
耻辱狐狸反被母鸡逮住。
再者说,他根本就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全城皆知。所以他认为,只要自己不出席审判会,也就不会有太多人知晓他的名字,至少不会传到小塔法庭之外去。在这一点上,他的看法并没有错,因为那个时候的巴黎根本还没有审讯公报这种东西。况且,在当时的巴黎社会中,无论哪一个星期都会煮死制造假币的人,或者是吊死巫女,又或是烧死邪教徒,人们对类似于这样的事件早已司空见惯,熟视无睹了。甚至,人们兴趣盎然地跑到绞刑架那里,去看那些职业行刑人员光着膀子,撸起袖子,干他们的营生,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,至于整件事情的具体情节是怎样的,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,反正绞死的又不是自己,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。还有就是,在巴黎街头,行刑处决是常有的景象,跟路边烤肉店的火锅和剥皮场的屠宰房没有多大区别。用当时比较时髦的话来讲,刽子手只不过是更加专业化的屠夫而已。
所以,弗比斯的生活很快就恢复到以往的正常状态,好像压根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,至于什么妖僧、会巫术的埃及女人,统统都被他丢到了回忆当中,甚至连回忆都没有。对于现在的他而言,他最需要填补的空缺便是女人了。整天待在这样一个鸡不拉屎、鸟不生蛋的鬼岛上,一点滋味也没有,尽管这里也有几个马蹄匠和上了年岁的牧羊女。弗比斯队长在小岛上的这段时间里,就像当时的物理学一样,非常害怕真空。因此,他现在急不可耐地想离开这个索然无味的小岛,去寻找能给他带来快乐的女人。
说实话,弗比斯一直认为孚勒尔·德·丽丝小姐,也就是“百合花”,这是她另外一个相当有趣的昵称,在他的情欲史中只能屈居倒数第二位,但是她还算是有那么几分姿色,况且她的嫁妆还那么丰厚,因此,在一个晴朗的下午,已经足足在驻扎部队里待了两个月的弗比斯,便又装模作样地来到了孚勒尔·德·丽丝府邸。他之所以敢来到这里,除了想女人外,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,那就是他认为那件事情早已有了了断,而且也早已被人们忘得差不多了。
那个晴朗的下午,巴黎圣母院的前庭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,弗比斯当然也看到了,只是他没有太在意这样的事情,毕竟在这样的广场上每天都有人围观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,而这次他想当然地认为又是在举行什么宗教仪式,或在庆祝什么节日罢了。所以,他先是把马拴在了门廊的铁环里,然后便兴高采烈地去找他的未婚妻了。
百合花小姐此时正和自己的母亲坐在一起聊天。说实话,她现在仍然对上次出现的那个埃及女人,以及那只聪明的小山羊所拼出来的字母而耿耿于怀,另外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,她的未婚夫弗比斯一直没有来看望她,所以,她的心情有些糟糕。然而,就在她陪着母亲聊天打发时间的时候,她却突然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出现了,而且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气、精神、气宇轩昂,尤其是他的情绪,甚至比以往更热烈,这一切都让她迅速快乐起来。而此刻这位大家闺秀的娇媚更是胜过以往任何时候,她那漂亮的金发已经被梳成小辫子,还有身上的蓝色礼服,更是突显她皮肤的白嫩。好友高兰布为她精心设计的这身装扮,再加上那双因为爱恋而迷茫的眼神,这一切都让她感觉此刻的她状态很好。
而我们的卫队长弗比斯先生的状态,此刻也是非常良好。自从他回到部队驻扎的小岛之后,他每天能够看见的便只有那些又老又丑的牧羊女了,对于他而言,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看到过如百合花这样娇艳的美人儿了。因此,他刚一进屋,便显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殷勤和逢迎。这样一来,多日以来的不快便烟消云散了。至于阿洛伊丝夫人,她总是严肃地坐在专属于她的那张安乐椅上,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责备自己未来的女婿,更何况,他还是那么优秀。而美丽的百合花小姐的责备也是在半真半假中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百合花靠着窗子坐着,手里仍然不停地绣着那个海神的洞穴,而卫队长弗比斯就靠在她的椅子上,只听见贵族小姐有些撒娇地责备道:“这两个月以来,你死哪里去了?怎么都不来看我?你真是坏透了!”
小姐刚说完,弗比斯的脸上便露出一片窘迫之色,不过他随即就转移了话题:“天哪!您今天可真是美艳动人啊,我敢用灵魂发誓,不光是我见到你会疯狂,就算是大主教先生见到你也照样会疯狂的!谁让你今天,哦,不,是一直以来都这么漂亮呢!”
百合花被未婚夫的话逗乐了,但她好像并不愿意就此放过这个男人,所以她仍旧追问道:“也不知道您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。好了,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,请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。”
“哦,我亲爱的表妹,那就我跟您说实话吧,我被调到驻防地去了。”
“驻防地?那是个什么地方?在哪里?可你为什么不向我和我母亲辞行?”
“在法兰西小岛上。”弗比斯无比精明地回答了前一个问题,而他很庆幸能够避过第二个问题。
“可是,那距离巴黎并没有多远啊,但你为什么一走就是两个月,中间也不来看我?”
弗比斯刚才还在庆幸不已,可小姐接二连三的问题让他也为难了,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,所以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:“那……主要是……因为公务繁忙啊。而且,……亲爱的表妹,更重要的是我在小岛上生了一场大病。”
“生病了?到底怎么回事?”这一下可把百合花小姐吓了一大跳。
“是呀!……我当时受伤了。”
“受伤?为什么?怎么回事?”可怜的百合花小姐都快吓呆了。
“哦,我亲爱的小表妹,请您不用将这件事放在心上。”弗比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说道,“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只不过跟别人发生一点口角,于是便发生了一场争斗而已,再说,这件事跟您也没什么关系。”
“您这个没良心的,说的叫什么话?怎么和我不相干了?”百合花小姐眼噙泪水,心疼地看着未婚夫说道,“你必须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我详细地述说一遍,多大的事情啊?竟然还动了刀子?”
“哦,我的小美人儿,请不要这样,咱们不哭,好吗?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了。……是这样的,我和马代·费狄吵了一架,你知道吗?他是拉伊河畔圣日耳曼那里的副队长。后来我们吵着吵着就动起来手,最后就动了刀剑,不过没什么大碍,都是一些皮外伤。何况,最后还是我占了上风,他受的伤比我严重多了。”这个撒谎不眨眼的男人知道,贵族小姐听了这次光荣的负伤之后只会更加的崇拜自己,因此,他也会博得她们更多的爱慕。果不其然,跟弗比斯预料的情况完全一样,听完他的故事后,孚勒尔·德·丽丝小姐无比激动,刚才只是害怕,而现在又多了感动,只见她不住地用赞赏和崇拜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未婚夫,心目中的英雄,可她仍然很担心,便又问道:“那您能向我保证您的伤真的痊愈了吗?尽管我没有见过那个什么马代·费狄,他一定是个混蛋中的混蛋。可你们怎么就能动起手来呢?”
看见自己的又一次谎言在表妹面前非常成功,弗比斯心中窃喜不已,但是面对表妹的进一步追问,本就缺乏想象力的弗比斯显然有点招架不住了:“唉,您看我这记性!……我现在都忘记因为什么事情了……哦,对了,就因为一件小事情,……对,因为一匹马!”不得已,弗比斯赶紧又转移了话题,“表妹,快看哪!广场上又发生什么事情了?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啊?”说完,他便走到窗户前面。
“天哪!快过来看看啊,广场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人过!”
“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,我只听说,今天要绞死一个用巫术蛊惑人心的埃及女人。”百合花小姐接着未婚夫的话头说道。
弗比斯在来孚勒尔·德·丽丝府邸之前,便想当然地以为爱斯梅拉达的案子早已结案了,所以他也没有对未婚妻的话太过在意。但是,也许是出于本能,他还是问了表妹一句:“那您知道处死的那个女巫叫什么名字吗?”“不知道。”百合花回答说。“那个女巫究竟犯了多大的案子啊,竟然要绞死她?”百合花姑娘这回耸了耸肩,表示自己仍然不知道此事。
而这个时候,永远坐在椅子上的阿洛伊丝夫人开口说道:“啊!我的上帝呀!现在的女巫真是太猖狂了啊,她们到处疯狂作恶,而这种刑罚也是永不间断,她们的名字只有鬼知道!打听她的名字就跟打听天上的云彩叫什么名字一样,毫无意义。你们都放心吧,公平廉明的上帝会把持主宰这一切的。”说到这里,老夫人站了起来,而后走到窗前,继续说道:“上帝啊!弗比斯,我的好女婿,您说得一点也不错,广场上的人真多啊!天哪!就连房顶上塞满了人。可是,你们不知道吧?当年查理七世国王进城的时候,围观的人比这多出十倍,那种场面也是空前的恢弘啊!你们没见过,肯定不敢想象,就连圣安东尼门上的枪洞里都站满了人!那时,国王查理七世神气地骑着一匹马,而王后便坐在他后边,他们的后边跟着所有的贵族老爷,同样,坐在他们马鞍后边的是他们各自的夫人。我当时记得非常清楚,所有的群众看到这个场面都是哈哈大笑。……哈哈哈……就连我现在想起来,还忍不住想笑,你们知道吗?阿马里翁·加尔兰德是一位身材十分矮小的先生,可他的后面竟然跟着身材高大的骑士马特法隆先生,要知道,他可是杀死了不计其数的英国佬啊!他真的太伟大了!……所有法兰西的侍从贵族都在队列中,每个人都拿着小红旗,在太阳光底下照得人眼睛发花。还有许许多多打着各种旗的,有三角旗,战旗,等等。我记得,加朗德爵爷打的就是三角旗,而夏多莫韩打的是战旗,对了,还有古西爵爷打的也是战旗。他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威武雄壮,精神极了……哎,可惜的是,当年的盛况如今再也看不见了。真是今日不如往昔啊!想想都叫人难过!”
很显然,弗比斯和百合花这两个年轻人并不喜欢老太太的絮絮叨叨。弗比斯再次转过身来,并把身体靠在了自己未婚妻的椅子背上。“天哪!这个位置的风景真迷人啊!”弗比斯在心中赞美道。因为他站在这里正好可以通过未婚妻那敞开的领口,看到她的乳房,这可是这位贵族小姐最美妙的地方啊!同时,他还可以尽情想象着其他未见的地方。未婚妻那如绸缎一样光泽四射的皮肤,不禁让好色的弗比斯意乱情迷、心神荡漾,他在心中暗道:“上帝啊!除了这个洁白无瑕、乳房坚挺的女人外,我还能爱谁呢?”而在这一刻,两个年轻人都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彼此,而他们的头发也在阳光的见证下合为一体。就在这时,美丽的百合花小姐忽然低声说道:“亲爱的弗比斯表哥,还有三个月我们就结婚了,我要您向我保证,除了我外,您不准再爱上别的女人!”“我用我的性命和灵魂向您保证,我的小心肝儿!”弗比斯说道,他那郑重的神情和灼热的眼神,让眼前的孚勒尔·德·丽丝小姐对他的爱情深信不疑,就连他自己都差点被这样的花言巧语给骗了。
阿洛伊丝夫人看见这对小情侣竟然是如此的和谐恩爱,心满意足地走开了。而我们的卫队长弗比斯先生,一看到他讨厌的老太太走了,胆子也更大起来。弗比斯是个纵横情场的老手,现在一个令他兴奋不已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酝酿着。他知道,孚勒尔·德·丽丝小姐肯定是爱他的,另外她还是自己的未婚妻,何况这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所以他心中的那股邪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。“天哪!我的小表妹是这么的娇艳迷人,那我为何不趁现在没人收获早就属于我的庄稼呢?”弗比斯在心中暗暗想道,他是个脑子冲动的男人,巴不得马上就满足自己的欲望。也许有些人怀疑这是否是弗比斯先生脑子里的真实想法,这事不得而知的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,孚勒尔·德·丽丝小姐显然被他那热烈的目光吓了一跳,只见她朝周围看了一下,可她的母亲阿洛伊丝夫人已经走了。
“我的上帝啊!”贵族小姐羞得面红耳赤,神色慌张,叫道,“我好热啊!”
“我想是这样的,小美人儿。”弗比斯说道,“晌午马上就要到了,太阳照射的厉害,要不然我们把窗帘放下来遮挡一下阳光吧,怎么样?”
“哦,不,还是不要了。”楚楚可怜的姑娘喊道,“我需要空气。”百合花好像是一只已经闻到猎狗气息的母鹿,只见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然后跑到窗边,打开了窗子,随后便走到了阳台上。弗比斯显然有些扫兴,不过没办法,只能跟她一起走到阳台。
第(1/3)页